青青紫

人生路漫漫

陪你走一程

刘君一觉醒来，头痛欲裂。不止因为宿醉，还因为弟弟结婚她必须要回家。

十年了，整整十年，除了过年她很少回家。虽然她早已不再怨恨父母，她甚至想，换做是自己的女儿，她大概也要阻拦女儿嫁给一个一穷二白还痞里痞气的男人吧。

刘君起床收拾了一下，用冷水洗了脸，淡淡化了个妆。镜子里是一个温婉知性的女人，并不像35岁的样子。

她去了机场，然后飞机再换大巴。傍晚就回到了自己的18线小城市的家里。

刘君的父母老了很多，女儿自从上次失败的婚姻后，就再也不愿意结婚。老两口不说，心里也清楚，都是因为段阿辉。

老父老母夜夜睡不着，也曾哀叹：当年是否做了错事？可是每每试探女儿，女儿都是一副风轻云淡，并不似还沉浸在往事里。

父母已经退休，家中经济富裕，儿子也找到满意的婚事，只剩下刘君是老两口心里永远的痛。

第二天，刘君早早起来帮忙张罗，收红包、接待客人、协调酒店各种事宜，忙到婚宴尾声，匆匆吃了几口饭，看着新郎新娘正在和朋友们合影，突然觉得嘈杂的环境让自己窒息。她走出酒店，准备随便走走。

小城近几年发展很快，刘君看着有些陌生的建筑，漫无目的地走着。迎面不时有人看她，起初她以为自己着装太华丽，后来发现看她的人也看她后面，才感觉到身后也有灼灼的目光。

刘君回头，段阿辉就站在5步开外，默默看着她。

10年没见，岁月在阿辉身上留下些男人的痕迹。刘君脸上妆容精致，像面具遮掩着真实的表情。

两两相望，16岁的阿辉向刘君走过来。

阿辉牵起刘君的手，脸上带着他一贯痞痞的笑，说，君，跟我来！

刘君任由他拉着奔跑起来。跑过操场，穿过走廊，教室里书桌上有阿辉的情书，那些情书被风吹起，哗啦啦落了一地。

阿辉学习不好，字却写的漂亮，字写的好的人自带分数，何况那些情书那么美，像春天的风撩着额前的发。

君，妳的眉间是我的春天……

君，你的笑是我欲罢不能的蜜糖……

……

没有玫瑰巧克力，只有情书和每天的陪伴，阿辉那一颗赤诚的心，刘君知道，全班都知道。

但很快，刘君的父母也知道了。他们极力反对，早恋而且还是一个学习成绩差的痞气的混混！

刘君不怕父母，她知道阿辉是个好男孩，他看似痞气，实则只是因为少年丧父，孤儿寡母他不得不装作很横。

但下滑的成绩让刘君抬不起头。在父母面前乖了几天，她在弟弟的掩护下偷偷跑出去见阿辉。

刘君扭捏地说：“阿辉，要不咱们先分开？你好好学习咱考上大学？”

阿辉说：“不要！分开我就找新女朋友！”

刘君气得转身就走，“找找找！现在就去找！”

阿辉追，边追边求饶，“别啊！君，我开玩笑的！我哪舍得你！”

刘君一点也不气，就是想让阿辉哄她。她不理阿辉，小手一挥，说：“谁知道呐！”

阿辉急了，“你不信，那我…我跳进河里！”

4月天，刘君才不信。继续向前走。

背后“噗通”一声，刘君吓得猛回头。阿辉二愣子真的跳进去了？！

刘君站在河边快要哭出来！“傻瓜啊！你真跳！！快出来啊！我信你！！”

阿辉从河里冒出湿漉漉的头，笑眯眯地说：“为你，我啥都愿意！”

阿辉冻得直哆嗦，两人来到附近废弃的柴禾堆，阿辉脱掉衣服，刘君羞红了脸。

阿辉冒着湿气的大脑袋赖在刘君肩头，哼哼着：“君，我冷！”

刘君打他，活该！

打着闹着，两人就吻在一起，抱在一起久久不分开。

后来刘君考上了外地一所普通大学，阿辉只考上当地一个职业技术学院，学铁路工程。刘君的父母以为两人离得远会淡了，岂不知两人地上转地下，依旧你侬我侬。

刘君放假总是和阿辉在一起待一周才回家，有时候就在阿辉家里住着。

阿辉毕业后，刘君就在他宿舍里腻着。

阿辉的单位开不出工资，穷得叮当响，但是阿辉给刘君做饭，喂她，抱着她，给她洗脚，给她洗衣服。刘君觉得自己像公主，阿辉就是他的王子，青菜豆腐就是王宫的盛宴。

刘君大学毕业，直接宣告她要和段阿辉结婚。

父亲大怒，母亲哭了。

“君君，妈妈以为你上了大学，他当了小工，你们就肯定断了。你怎么执迷不悟，他没钱，漂泊在外，孤儿寡母，哪点是结婚的良人！”

刘君倔强地说：“莫欺少年穷，现在没钱，还一辈子没钱？！孤儿寡母怎么了，他妈喜欢我着呢！”

父母气得没话说。

刘君一条道走到黑，一个人认到底。她连夜跑到阿辉家，说咱们私奔吧，

阿辉那么宠她，只说好！

借了辆车，两人踏上旅途。两人走了整整7天，阿辉借的几千块钱加上刘君的积蓄，快花完了。

刘君妈妈打来电话：“君君，回来吧，让段家来提亲。我们答应了。”

刘君和阿辉紧紧抱在一起，又笑又哭。

阿辉请来自家叔叔来到刘家提亲。

两边家长相见，刘君父母说：“两个孩子从高中好到现在，也拆不开了。那就谈一谈怎么办婚事吧。”

段叔叔说：“对！咱商量下什么时候先订个婚吧。”

刘君父母说：“亲家母一个人带阿辉不容易，彩礼钱我们少要一些。”

段叔叔却直接说：“这个彩礼，要不新事新办，彩礼是旧风俗，用新的不要彩礼的方式办婚礼，免了吧。”

刘君不在乎彩礼钱，但是在乎阿辉的态度。她看阿辉，阿辉正在看他妈。他妈眼观鼻，不开口。

刘君爸爸说：“多少是个意思，我们肯定连陪嫁一起带过去。我们嫁闺女，面子总是要的。”

段叔叔说：“既然这样，那要不就给外面说给了，做做样子？”

刘君觉得自己是件商品，正在被父母和段叔叔讨论价格。她再看向阿辉，希望他说话。阿辉看她一眼，满眼关切和焦急，他急急出声：“叔! 咱们不是……”

叔叔打断他：“大人说话，你先别插嘴，结婚大事，必须要说个清楚不是。”

刘君父母很不开心，说，“我们知道阿辉家不容易，但彩礼钱不能少，结婚后住在哪里，都要商量。嫁女儿不能这么随便！”

叔叔哼了一声，“年轻人自己都私定终身了，说了有啥用。”

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，刘君从不知道结婚这么麻烦。

她埋怨阿辉：“我可以不要彩礼，但是你叔叔也不能那么说话啊。你妈怎么都不开口呢？”

阿辉也抱怨叔叔：“是啊，我跟叔叔沟通下。”

第二次谈判又失败了，刘君父母一让再让，要求拿出5万，他们再陪嫁5万，全部让刘君带过去，新房子在阿辉家就行，婚后小俩口自己攒钱再买房子。

可段叔叔这次表示，5万没有，你们这么上赶着嫁女儿，不如多陪嫁一点吧！

这句话气得刘君父母当场赶走了段家人!

爸爸冲她发火：“脸都被你丢尽了！”

母亲倒心平气和：“女儿，不是爸妈非要钱，这不过是个形式。我们要的是段家的态度！结婚过日子，没钱不要紧，阿辉爱你固然重要，他的家庭怎么对你，你真的不考虑吗？看段叔叔冲爸妈的态度，没有阿辉和他妈的支持，他能如此说话？阿辉为什么不站出来表态呢？”

刘君被母亲问的哑口无言，她去找阿辉。质问阿辉，“你叔叔这么强硬，莫非是你的态度？”

这次阿辉怎么辩解，刘君已经不信了。母亲的话萦绕在她的耳边。

过了几天，段叔叔传出种种难听的说法，说刘君早已不是清白大姑娘，上赶着嫁阿辉。18线小城市，街坊的口水，让刘君一家难堪不已。

刘君的父母铁青着脸进进出出，刘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

她再次问阿辉，阿辉继续表决心：“君，别听他的，我找别人给我说媒！”

刘君看看他，问：“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钱来给我爸妈表决心？我不问你你也想不起来表决心？”

阿辉愣了，也不高兴了：“你什么意思？你怀疑我教叔叔这么做的？”

刘君说：“难道不是吗，你没有这意思，你叔叔自己做你的主？”

阿辉也生气了，他一生气只会瞪眼睛，迟迟说不出一句话。

刘君等不来进一步的解释。只说了一句，咱们分手吧。

刘君和阿辉分手了，两个活在爱情童话里的人落到地面，第一个世俗的关都没闯过。

刘君哭肿了眼睛，哭病了一场。爱情，原来如此不堪一击。

阿辉找叔叔吵架，叔叔大声嚷嚷，你娘俩有几个钱？我不帮你们还得问我家借？！阿辉握紧拳头红了眼圈，妈妈生性懦弱，已是眼泪汪汪。阿辉无可奈何，担心刘君，刘君却不愿见他。

半年后，刘君和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结婚了。老公大学在北京，毕业后在京工作，刘君随着他去了北京。

老公常常出差，日子不温不火。刘君工作越来越有成绩，嗤笑自己情场失意职场得意。

三年后，老公提出离婚。他说，我知道你心里有人，也以为咱们可以过新的生活。但是看来，你的心早就没有了，我连暖都不知道该暖哪里。

从此，刘君就一个人，夜里漫长无眠，就去酒吧打发时间。也寂寞，也与认识没几天的男人上床，只是完事觉得空虚，常常用烟酒麻痹自己。

日子就这么过着，15岁的刘君爱笑，25岁的刘君哭肿了眼睛，35岁的刘君静静看着眼前人。

36岁的阿辉，痞气消失不见，身上透出世俗中年男人的气息。

刘君只觉得不真实，但还是开了口：“阿辉？”

阿辉笑了，“君，你好吗？”

刘君破天荒在家呆了一礼拜，天天与阿辉压马路。老父老母啥话不说，只当没看见。

起初的陌生感消失后，两人逐渐变回年少时的模样。

阿辉又一次牵起刘君的手，“君……我们还有可能吗？我还是单身。”

刘君说，“试试？”

于是他们又呆了一周，放开了身心，忘记了以前的不快，痛快投入爱一场。他们还是那么合拍，连床事都无比和谐。刘君想，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？

刘君不得不走了，阿辉问她：“要不要回来？我开了个小汽修厂，不那么穷了。”

刘君心里动了动，但是怎么都要先处理好工作。

弟弟开车直接送刘君去机场。

一路欲言又止好几次。终于开口：“姐，你知道吗？当初咱爸妈背地里找过阿辉哥的叔叔。”

刘君说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弟弟继续说了下去。

当年，按风俗段家叔叔做父亲角色来提亲。而刘家父母提前找到段家叔叔，递上5000块，只求他破坏了婚事。段家叔叔好赌贪财，一口答应。

于是刘君父母一改反对，变得谦和大度，段家叔叔极尽恶毒之言。

刘君听了一脸惊愕，拉住弟弟：“你说清楚点！”

弟弟停车为她买了一瓶热饮，继续道来：“姐，你别怪爸妈了。事实证明，爸妈没有阻拦错，阿辉哥也许真的不是托付终身之人。”

刘君冷哼：“此话又怎讲？谁家夫妻过日子不烟火气？”

弟弟说，这次是爸妈求阿辉来找你的。

阿辉确实未婚，但是他身边有一个女人已经同居多年，只是没领结婚证而已。近几年汽修厂生意不行，人们都去4S店，阿辉日子过得实在一般般。

父母求他与你相见一场，阿辉起初不答应，说耽误生意，老父老母颤抖着给了一张卡，阿辉就痛痛快快找你了。

弟弟说出来的话，令刘君反感不已。一阵恶心袭上喉咙，她痛苦地闭眼。

父母当年不择手段要拆散，如今又不择手段求阿辉回来。

而阿辉，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阿辉，他早就不爱自己，不过是做好了一个演员的本分。

自己呢？还爱吗？还能爱吗？还敢爱吗？

作者简介:mini暴风雪，

爱读中文小说的英文老师，

在故事里体会人生百态，

在人生路上追求更真实的自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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